断臂的女人用左手拿着剑，与何源岚面对面，但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。
因为她手中拿着的剑，正向外散发着星点蓝光。
何源岚将那把灵剑丢给了她，仿佛全然不在意她是否会催发那剑中的灵力，将自己连同这片山林全都夷为平地。
而他的手上，只握着那长长的树枝，那树枝虽是略显粗壮，也是笔直的，颇有几分剑的模样。
可树枝终究不是剑，不论何源岚拿着那树枝的模样有多像拿着一把剑，他的模样有多像剑客，甚至不用女人动手，在他手中的树枝在碰触到灵剑的那一刻，那树枝便会灰飞烟灭。
女人拿着剑，脸上出现些许迟疑，她有些难以置信。
这把灵剑就这样被她拿在手里，她刚才正是因为感受到这剑的威胁才果断出手，在希语冰挥剑之前就让她再拿不起这剑。
她从何源岚身上什么都感受不到，剑气、杀气、灵气，她只能听到他呼吸和心跳的声音。
何源岚挑起一边眉毛，他有些疑惑，为什么眼前的女人一副犹疑的模样，作为一名修剑者，她那拿着剑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。
他感觉很怪，所以他开口打破了这奇怪的沉默：
『怎么了？剑不合适？』
『……』
可惜的是，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。
女人突然感觉很害怕，她像是碰上了比希仞雪那般渡劫期大能还要恐怖的存在。
但她是修剑者，紧紧地握着这样一把无可替代的好剑，她的心很快又重回平静。
『没事。』
何源岚见她回应了，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，那笑容映照在她的眼瞳里，却是显得有些惊悚。
『请。』
他右手持着树枝，左手伸向女人，手掌摊平向上，看起来甚是从容。
女人本有许多疑惑，也有许多顾虑，但握着剑的她此刻将这些全都抛开，将全身都投入在那把泛着蓝光的剑里。
这灵剑并非是用于构造屏障的灵气被活生生地锻造成剑，而是那符咒本身就是为了让它成型为剑，自然比那日何源岚拿在手中的剑要坚固许多，不会再因几次交锋就碎裂。
而何源岚手上的甚至都不是一把剑。
他看起来却毫不在意，甚至是愉悦地勾起嘴角。
那蓝色的光点在这恍惚之间已经要触及到他的眉心。
他没有挥剑去挡，自然没有那阵令人心旷神怡的金铁相交声，毕竟树枝是不可能挡住灵剑的，他还没愚蠢到如此地步。
女人的手段也很正当，仅仅将这把剑作为自己那碎掉的玄铁剑的替代品，而非运用其中的灵力摧毁眼前的一切。
可灵剑的剑锋只是从何源岚的耳边擦过，甚至没有刮下他的头发。
何源岚微微偏过头，他手中的树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女人的手腕上，那力道让她的剑刺偏了。
女人的眼睛微微瞪大，她没有半刻迟疑，立马退后一步，手中握剑，重新摆好架势，但这一次，她没有再鲁莽地冲上去。
当她反应过来那一剑时，已经没机会再去躲了。
即使是有着用非惯用手挥剑的原因，她的轻敌让她差点丢掉了自己最后一只还能挥剑的手，而这对于修剑者来说与死无异。
她不想死，所以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。
何源岚微微一笑，看到她愈发严肃的神情，他反而更加兴奋就。
『请。』
他的声音落下，像是一片树叶轻点草地。
而下一秒，他已经不在原地。
他手中的树枝如一条绿线，划过女人的鼻尖。
“噌。”
女人的剑拦在那条线之前，她的神色怪异。
她听到了那股剑与剑相交的声音，但很明显，这里能被称为剑且相交的只有自己手中的灵剑和他手中的树枝。
但树枝并没有被拦腰斩开。
可树枝那头没有错愕，那树枝没有停下半刻，而是被不停地收回，再刺出，每一剑都稳稳地瞄向鼻尖，即使女人在挥剑阻拦的时候已经在不断地移动身位。
虽然那不是剑，但树枝的前端仍然很尖利，穿过凡人的头颅不过是易如反掌。
更何况，这剑很快，就像是江南的雨，雨滴不大，但细雨密集且绵长，更何况，漫天的雨都朝着一个人冲来，在那一个点上不断地开凿。
这种剑法也正是名为“细雨”，应当是江南边上的剑法，不应出现在这偏远的东方。
她没工夫细想，那剑随着她的直觉挡下每一滴雨，不曾让她的身躯被染湿半分。
可何源岚在想，如果是洛柒柒在这，恐怕早在这磅礴大雨之下湿透了衣衫。
而希仞雪，她大概会将这整场雨连着乌云都一起冻上。
女人挥了一剑，她没有再接着挡下去，于是那雨滴也确实落在了她的身上，白皙的脸上被划出一道淡红色的血痕，但那痕迹很浅，但，这场看不见边际的雨，停了。
若是一味地防守，这场毫无破绽的雨必会滴穿自己手中的金石，所以她宁愿自己的脸颊被雨打湿，也要将那乌云挑开。
何源岚没有迟疑，他的剑确实被挑开了，而他则是借着这股力道，将自己的剑顺着被挑开的方向劈下，他微微地蹲下身，似是卯足了力气，用双手将那剑如同大刀般绕了一圈，从自己的另一侧，由下而上地劈了回来。
如同洛柒柒昨日对他使出的剑法。
本想顺力刺出一剑的女人意识到了他的这一剑，但何源岚明明是绕了一圈，他的剑却比女人的更先到，力度也更大。
于是，女人后退半步，没有让俩把剑在这种情况下相碰。
这招她也见过，比起剑术，更像是大开大合的刀法。
恰好，她也知道有一个人用剑，但教她剑法的人用得却是刀。
那个人姓洛。
『你认识洛柒柒？』
『算是认识吧。』
何源岚有些尴尬，他刚想试一试自己亲身体会过的招数就被人发现正主了。
但他没有问些什么，因为他知道自己等会有的是机会问。
『不过……』
他的笑容收敛。
而她有些犹疑，明明是可以破开元婴境界护体灵气、可以将一个元婴修士碾压的剑，此刻却在一个凡人身上沾不到些许便宜。
她很少用左手使剑，再加上她的伤势，都是不利因素。但这些情况并不应该让她的水平下滑得如此明显。
『请。』
何源岚对着她伸出一只手，掌心向上，这次他还挑衅地弯了弯手指。
女人深呼吸一口气，屏息，出剑。
对于她来说，手中的剑向来都是杀人的工具，所以她的剑很快，她的直觉也很准，她的剑势也十分狠厉。
而手中沾满血的她，经验也很丰富。
所以她能够将希语冰逼入绝境，所以她能准确无误地接住那场雨，所以她会对何源岚的剑术表示惊讶，但也止步于此，不会影响到她自己的剑。
于是蓝色与绿色的光芒在这片树林中不断交汇，摩擦出火光，可树枝没有因此燃烧起来，只是上边的绿叶都被尽数打落。
蓝色的灵剑仍丝毫未损，就连一点裂痕也看不见。
两人都没有用上什么剑势，也没用什么剑法，或者说，他们的每一次挥剑都是剑法的一部分，每一剑的势头由许多剑势繁杂地结合在一起。
毕竟，剑势和剑法终究只是工具，终究不是剑本身。
而杀人，终究是用剑本身。
剑与剑碰撞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心跳，掩过他们的呼吸，让他们的耳中只有那般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。
终于，声音停了。
两人各自向一边退开，又回到原本的位置。
女人的嘴角略带些血，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不少淡淡的血痕，身上的黑衣出现许多痕迹，连着里边的红衣一同破开，露出底下雪白的一角来。
而何源岚的身上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，可他的手中却是空了。
那树枝被斩成了许多段，也不知飞向了何方。
在搏命的情况下，用自己受伤去击碎对方的武器，一般意味着下一剑就能封喉，一般就意味着赢下。
所以女人笑了，可她才笑了两声就停下了。
因为何源岚正疯了一般地放声大笑。
『我好久没这样挥剑了，谢谢你。』
他念道，从一旁的树上又折下一根树枝来，这次的树枝要瘦弱不少，看起来毫无威胁。
可女人却瞪大了自己的眼睛，她那精准的直觉感受到了危险，可她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。
『这一剑是替小语冰挥的。』
只听到了声音，何源岚仍站在原地，保持着那个折下树枝的姿势。
但女人的眼睛开始不断地游走，仿佛在寻找何源岚的痕迹。
她看到了一片枯黄的落叶。
可这里明明是一片翠绿的山林，何来黄叶一说？
她的直觉比理性更快，已经挥剑去斩开那落叶。
但，她不用再去斩那叶子了。
因为那道黄色的落叶已经被从中斩开。
看着这种剑法，她突然有一个想法。
没有修剑者能挥出这么多种剑，学会许多种剑并夹杂运用是一码事，但把这么多种剑法精通又是一码事。
『你应该多想一想的。我并非修剑者。』
除非，他不是剑修，更不是修剑者。
毕竟杀人的从来都不是剑法。
那树枝从落叶后现身，随着一个人影。
她听见一阵声音，然后，感觉自己的手中空空的。
剑碎了。
随后，她感觉自己的左边也空空的。
可她的左臂还在，她却感觉不到了。
那一剑将那把灵剑劈开，又废了她的左手。
仅仅是一瞬。
『原来如此。』
随着女人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语——
胜负已分。
——作者的话——
说好的动作戏，这次我压制了自己的断章之魂，把这个3k字大章写完了，这不得来点表示吗？
这个斩落叶的剑法灵感来自不败剑圣景光，特效老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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